【カラ一】阿德尔玛病人
*书信体，空松视角，cp为神父空松和神父一松，ooc注意。
*“阿德尔玛”是来自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的篇章“城市与死者 之二”的城市。
*如有关于历史背景的错误，欢迎指出。
亲爱的 :
拿起笔时，我正坐在旅店的灯下，窗外下着雨，是从黄昏时分开始的，也许会持续到黎明。在这样无眠的雨夜，我特别想念你——写下这句话时，我能想象你微微偏转过头，一脸嫌恶地撇撇嘴，发出“切”的一声。等我们见面，我一定要把信给你看。名字暂时想不起来了，先空着，不好意思啊。
怎么办呢？我不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不记得你的名字，甚至想不起我自己是谁。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站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天是青灰色的，那个城市也是青灰色，铺满了砖石。刚下过雨，我从地面的水塘里看见了一张我所不认识的脸：头发梳得很整齐，眉毛很粗，挑起成锐利的角度，眼睛很黑，里面盛满了困惑。我发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过去我的未来，一片混沌，就像这座多雨的城市的天空。
我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前行，想着也许这只是一个梦——你知道的，人们有时在梦里会忘记自己是谁，随波逐流直至醒来。于是我走啊走，走啊走，走到了这个城市的尽头。踩着几近没膝的荒草，我看到了一扇小小的、黑色的门。我停了下来，发现我认得这扇门，门后应该会有一个人，那是你。想起你，我的心脏居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抖着手对着门敲了又敲，始终无人应答，我才发现这个有着黑色小门的房子已经非常破败，旁边教堂悬挂的十字架的朱漆已经悉数剥落：这里似乎已经废弃多年了。
而你，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才知道这是现实。因为人类的梦就是欲念的碎片，现实的残缺得到完满，而我的梦境里你一定会在，一定会“砰”地一声打开门，沉着脸对我吼叫，说我好烦，扰人清梦。可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见到我，瞳仁会很短暂地闪一闪，就像星星一样，所以我知道你内心其实是欢喜的。
写到这里我才觉得自己思维过于混乱，写起来也过于随性。我想表达的是：你是我想起的第一件事，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事。你看，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却能在那个门前一下子想起那么多细节，所以你一定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站在已经没有了你的屋子的外面，决心要去找寻你，尽管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天一亮我就要离开了，向东而去。为什么是东呢？因为你是黑发黑眼，我也是黑发黑眼，你曾告诉我，我们不属于这个国度，应该来自遥远的东方。那是你从一本叫做《马可·波罗行纪》的书里看来的，里面那个13世纪的探险家曾去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其中描述的东方之民的样貌和我们类似。你说，所以我们是孤独的，是天堂的弃民。我说，不啊，这说明我们独二无三，天造地设，来，扑入我的怀抱吧。结果被你拍了脑袋。
我想起了你所说的13世纪，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哪个世纪哪年哪月哪日。我也不想在大街上随便拦下一个人询问，那样会显得我落魄又可笑，仿佛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原谅我颠三倒四的叙述，原谅我无法署名和写下日期吧。真想早日见到你。
***
亲爱的 ：
我在海上，大概明天就能靠岸。
透过船员的交谈，我得知我们航行在北海上。北海是一片很浅很浅的海，平均水深不过百米，吹着湿润的西风，常年不结冰。这似乎并不是我第一次出海，却仍莫名觉得不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真的能抵达对岸吗？
不该是这样。我和你说过吧，我很喜欢海天的蓝色，那一定是无边无际的开阔和通透。那时我们谁也没出过远门，只能通过书本了解外面的世界。窗外不是薄雾就是细雨，我们躺在一起，蜷缩在世界小小的、灰色的一隅，快要睡着前，我突然伸出五指握成拳，大叫我想做海盗，大海是男人的浪漫！被你猛地捂住嘴，你恶狠狠地警告说：嘘，白痴！被神父听见你就等着在忏悔室跪一夜吧，从教堂里走出来的强盗，真是太行了。
说笑而已。你是个过于认真的人，什么都会较真。真傻——看到这里千万别撕信啊。
其实我若要做个远行的人，那也只会是带着你走遍世界的角落。虽然我绝不想做什么传教士，但我喜欢神父爷爷，怎么会让他伤心呢。
今天是2月4日，还有十天就是情人节了。听说情人节现在已经是英国乃至全世界的重要节日了，明明我们那时才刚刚开始普及。我作为一个时代尖端的人物，曾在你门前放了鲜花和未署名的卡片，然后躲在远处看你拿起卡片四处张望，脸越来越黑。你别装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耳朵都要红过樱桃了。
你看，我又想起不少过去的事，是不是很厉害？可是，越想越觉得太过久远。
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光阴匆匆奔流。到底已经过去了多少年呢？
我好想见你。
仍然想不起名字
2月4日
***
亲爱的 ：
如果我的眼睛是照相机，那我就能留下埃菲尔铁塔，将它带给你。
你知道照相机吗？这是种非常神奇的东西，只要“咔嚓”一道白光，面前的一切人物风光都能被留存在小小的一张纸片上。你不要笑，我初听到这个东西时有些恐惧，因为它好像能截取人的灵魂，切出薄薄的一片，将其囚禁在纸片里。人的灵魂越切越薄，会不会飞走或者消弭？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经由我们那时候的暗箱发展而来的，并不会威胁到灵魂。你记得吗？有名僧侣曾经渡海而来，向我们展示他那便于携带的暗箱，那是绘画的好助手。我向他学习操作，花了好几天画了一张你。而今，照相机只需要一刹那，就能形神俱现，完全敌不过它，真遗憾。
可是，人真的有灵魂吗？死亡真的不如烛火燃尽归于黑暗，而是新生的前奏吗？啊，我一个神父，不该发出这种疑问的，又要被你骂了。我真的不适合做神的仆人。
回到埃菲尔铁塔。这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物，由金属构成，真想让你看看它。信里难以描述，见面我再跟你细说。我会将一路的见闻娓娓道来，我知道你一定非常好奇。你始终守在城外那个小小的教堂，靠着书本周游世界。光透过彩绘玻璃，跌进你的眼里消影无踪，你对我说，醒醒，别再做梦了，自由是多么不切实际。
可是你自己也在做着梦啊。你那么喜欢猫，周边所有的野猫都靠你过活，却从来不驯服饲养它们，不就是因为珍视向往着自由吗？
我有罪，你也有罪。曾经我们只是站在那里，遥遥相望，谁也不敢多跨出一步，表露心迹都像窃贼一样畏首畏尾。如今我走出去了，方知与你相比，什么离经叛道都不值一提。接纳我吧，接纳我的疯癫与狂妄，接纳我那被烈火焚烧殆尽、奄奄一息的心。
我来找你了，我一定会找到你。
罪人与疯子
3月1日
***
亲爱的一松：
我终于想起了你我的名字。
现在是春末，我将要横渡地中海。
不知为何，我对海洋还是有无法缓解的恐惧，所以在海上，我整夜整夜失眠。今夜对着虚空，你的名字突然浮上心头，然后是我自己的。真是伟大的失眠不是么？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十封信。没什么内容，一松，我只是想写一写你的名字。
幸福的空松
4月24日
***
亲爱的一松：
你在哪里呢。
我又是什么东西。
我想起了1665年。脑子很乱。
怎么办啊，距离我们的1665年，已经过去了快要三百年。
三百年啊。我究竟是什么？我真的还能找到你吗？
你真的存在吗？可要是没有你，我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
亲爱的一松：
对不起，过了好几天，我终于冷静下来了。我本来想撕掉上一封信，犹豫之下还是算了。
有时想想，我是不是只是在梦里呢？只是在夏日午后摇曳的树荫里做了个荒诞的长梦，再过不多久，你就会用厚厚的书本将我砸醒。十几岁的我们手牵手翻过低矮的山坡，在口袋里塞满野樱桃，风吹过来，能听到远处教堂的钟声和圣歌。推开门，神父爷爷会对我们点头微笑，即使我始终背不好祷告词。
可是这个梦未免太过冗长和痛苦，我等了又等，你始终没有来叫醒我。只有真实才是无法醒来的，以死亡为边际。现在，死亡的边际也消失了，我的尽头究竟在哪里？
曾经我以为的遥远就是半座伦敦城的距离。我们被分到不同的教堂，要见彼此要花上半天时间，所以你很少来，多是我去找你，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你还记得那天吗？难得你主动带着事务来找我，不巧撞上那位十分大胆的小姐。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只记得她几乎天天都来，每次都要坐在忏悔室里祷告很久。我一直以为她是很虔诚的教徒，直到那天她要举家搬去别的城市，非要求我送她一程。我们走出教堂，她突然问我，你为什么要做神父呢，为什么要将一生都奉献给主呢，让好姑娘伤心。
我犹豫怎么回答她时，抬眼看见你僵立在那里，我想迎你而去的时候，你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转向火红的晚霞。你从来都走得很慢，那天却步履如飞，我追都追不上。可你明明一清二楚的，我到底想将一生奉献给谁。我就是这样的大逆不道，就算不能跨出那一步，至少也可以守着心中的罪孽，朝着你的方向，直至我的太阳永不升起。我本以为是这样。
谁能想到呢？
1665年，噩梦一样的1665年，伦敦就像是一座废墟，一座死气沉沉的地狱。那大半年里，我几乎日日穿着防油布制成的大衣，脸隐在鸟嘴面具下，穿行在死去的街道上，做着无谓的驱魔或者祷告。整座城的猫都被疯狂的人们打死了，他们说它们是撒旦的化身。听说这件事后，我才想起，已经很多天没有见你了。你失去了那么多朋友，会有多么伤心？我必须去到你身边。
半座城市一点都不远，我跑都能跑过去。真正的遥远，真正的海角天涯，只是一扇门的距离。是你在小黑门里，我在小黑门外。
我站在那一扇永远也不会开启的门前，听见你低低的苦涩的声音。你说，你要是进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不要看不要看，我现在已经变成了怪物，不许看。
你在说什么啊？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我想过上千种比喻，都不足以摹写歌唱你，所以我只能沉默不语。
你还说，我这样的黑死病患者，死也不能得体面，所以我死了，你也不许来，不然我将永世不得安宁。空松，希望你能长生，出去走走，看看我所不知道的世界，百年后来告诉我，早一点都不行。
你怎么能这样，让我毫无办法。甚至，几百年后我又回到了你的门前，却仍不敢推开进入，即使你不在那里了，即使记忆像一片空蒙的水泽，生着苇草，求索间只有白茫的花。那是我到达不了的地方。
另外，对不起啊，我也没有长生。十一月的时候，我离开了这座荒凉的死城，无处可去，失魂落魄地呆在北大西洋的航船上。船沉没了，我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我也已经死了，只是一个被迷失在深海的水鬼，不知为何还游荡到今日。现在我知道，我们的泪海和炼狱，历史上只是冰冷的一页，写作“1664年至1665年，伦敦再次发生了鼠疫大流行。1666年，伦敦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鼠疫从此在英国彻底消失。”
我没有见到那场终结一切的大火，那场烧掉我们所有存在过的痕迹和梦的火。再醒过来，还发现自己不小心丢失了三个世纪的光阴。三百年，沧海桑田，在历史长河中也许只是一颗沙砾，可对于渺小的我们，那是无法想象无法跨越的天堑。所以你又会在哪里？
我还能找到你吗？
我不知道。我只能前行。
空松
5月24日
***
亲爱的一松：
我不知道距上一封信已经过去了多久。我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完全失去了方向，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反正也不要紧，我已经死了，不能再死一次了。对于一个一无所有、三百年前的老鬼魂（事实上，我的脸还像1665年那样年轻）来说，到底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曾说我没心没肺，可我始终觉得，这是我的众多优点之一。
很多次，我坐下来想写信给你，拿起笔却不知道要写些什么——那既然我现在又开始写了，那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我遇到了一个看得见我的老兵（他叫我“年轻人”，我很乐意接受），我们坐在暮夜的火堆边，他对我说起了阿德尔玛。他说战争曾使他徘徊在生与死的狭间，恍惚间他看到了一座叫做“阿德尔玛”的城市。他正要走进去，却被城门口跳下的一个孩子惊了一跳，因为他像极了他早夭的哥哥。孩子说，你不属于这里，这里尽是死去的却无法消散的人。他朝里面望了一眼，一刹那间看见了前年死去的战友推着果车走过，一个长得极像他过失多年的老父的老人拦下了他问价。后来他在病房里醒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他对这个“阿德尔玛”分外在意，多年来翻遍了书籍和地图册，从未找到过关于这个地方的只言片语。
阿德尔玛，是一座看不见的城市。可他始终相信，那不是他的臆想。他说，你不要觉得我疯了。
我说，不会啊。我觉得这个“阿德尔玛”应该是我的归所——其实我已经死了，我没疯，你信吗？
在他呆滞的目光下，我笑着跑远了。我已经很久没跑得那么快了，仿佛又回到了十岁。那时我最爱做的事，就是拉着风筝线跑啊跑，将其送上蔚蓝的高空，而你从来赢不过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倒不是放风筝有多有趣，赢你有多爽快，只是你拼命的时候，眼睛特别亮，睁得大大的，难得一见。
我依然相信着，终有一天我们能重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一定能一眼认出你。
空松
某个荒野的晚上
又及：我想顺便寻一寻阿德尔玛。
***
亲爱的一松：
我正坐在阿德尔玛的城墙下给你写这封信。
我想，也许再没有比这座城更远的地方了。干燥灼热的日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眯着眼睛在城门下站了半个小时，才终于看清斑驳的铁板上写着快要剥落无踪的“阿德尔玛”。
老兵或者说小小小小兵将阿德尔玛形容为死者之城，说它是垂死之际才会抵达的地方，我想他没错，活人是不可能到阿德尔玛的。这样遥远的旅程，少说要花掉一条命，而我作为一个鬼魂，已经不能再死第二次了，所以我成功找到了——诶，我似乎开过类似的玩笑了？时间太久了，我有些不记得了。
需要验证的第二条，他还说过，每个人都能在这里与故人重逢。所以我又在摇摇欲坠的“阿德尔玛”铁板下站了半小时，怎么也鼓不起勇气迈开脚步，反倒咽口水咽得口干舌燥——你别笑，虽然不会死，我也是会渴的。直到卫兵也看不下去了，掀开头盔说，你到底要不要进去？他的脸，很像我同教会的另一个神父。我和他对望了很久，问，这个城里，有一个叫“一松”的人吗？
这个问题，花光了我三百多年的勇气。
他说有啊，是这座城的猫王，字面的意思。他来了以后，这几百年前前后后涌进来不下万只猫，即使是无限大的阿德尔玛，也让人觉得拥挤。几百年了他都没有走，猫还在不断地增加，成了午夜的隐患——我真的讨厌猫，讨厌带毛的生物，这简直就是赖在阿德尔玛的病患和毒瘤。
我问他为什么自己不走。卫兵说我离开两次了，可不知怎么兜兜转转都会跑这里来。一回到这里，看到他阴沉怨忿的脸，几百年的不愉快经历全回来了，啧。
我点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一松，我很羞愧。我也没想到，攒了三百多年的勇气只够换一个对旁人的问询，然后我坐在阿德尔玛之外，像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不知所措，写个字手都在抖。
现实越美好，越怕它是一个七彩的肥皂泡，小心翼翼凑近，刚想触碰就破碎了。
这样的我，怎么能立即去见你呢？更何况我还迟到了。
你给我定的再会之日是百年之后，我一下迟到了二百多年。
醒来后我在这个世界上飘荡了不过百年，尚且要抱紧生前二十多年记忆的浮木才不至于被寂寞与绝望淹没冲走。那么你呢，在这座万花筒一般的城市里，这三百多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就算你不怪我，你的猫也会对我群起而攻之，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吧——哦，我已经死了，又开了一次老套的玩笑。
见到你，我的第一句话该是什么呢？是赞美一下灿烂的夏阳，歌颂一下幸运的奇迹，还是颂扬一下你百年不易的可爱？我要怎么才能给你一个惊喜，要怎么摆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要怎么……止住我的眼泪？
对不起，明明还没有见到你，我却靠着城墙哭得像是要把这三百多年的所有痛苦悲伤全部流干净。哭成这样，绝不能让你看见，只能在信里偷偷告诉你。
对不起啊，我醒得太晚。对不起啊，你等得太久。我写了好多好多封信想给你看。
对不起，我太高兴了，辞藻和修辞都被眼泪冲走了，实在写不下去了，也实在等不及了。
嗯，我来接你啦。
幸福得要死实际死不掉的空松
重逢之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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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钱包丢了，好多钱和几乎所有的卡和证都没了，心如死灰；隔天手机彻底报废了，生无可恋。这是命途多舛的我颓在床上睁眼到凌晨4点突然冒出的脑洞，本意是发刀，可写着写着，毛病又犯了，不忍心下又写成了he……